第6章(1 / 2)

张弦带着人进了卓季的地盘。卓季跟着走了进去,他安静的走到躺椅前坐下,小慧和常敬害怕地站在他的身后。相比之下,卓季表现得太冷静了。他甚至一只手支着下巴,显得漫不经心的。很明显,负责翻找的是五名侍卫,张弦站在不会妨碍五人搜查的地方,眼睛不时瞄瞄躺椅上的那个人。就冲这人此时表现出的气度,就不像是寻常人。

卓季的东西很少,至少衣物、首饰什么,作为皇帝的侍 ,真的只能用寒酸来形容。当那名御内侍卫从木箱里抱出一个藤箱时,小慧紧张地抓住了常敬的袖子。卓季仍然表情淡淡的。那名侍卫打开了箱子,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吃惊。张弦见状马上走了过去,第一眼,张弦也明显愣住了。

藤箱最上方是一张很普通的宫廷用白纸,还是档次最低的那种。这不是张弦吃惊的原因。他吃惊的是白纸上画的人。张弦抬眼看向了小慧,接着低头,他伸手。

“里面是我的私人物品。”

张弦不知怎么的,下意识地咽了下嗓子,收手,然后抬头说:“卓宝林,这里面的东西,咱家得一一查看。”

卓季:“常敬。”

“是!”

常敬赶紧小跑过去,对张弦行礼后道:“张总管,让小的来吧。”

张弦点点头,退开。常敬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面的那张没画完的画。多亏有立膳堂和西三院的管事照应,卓季手里的白纸不说有多吧,倒也不算太奇缺,当然纸张的品质和后宫贵主、皇帝用的纸是没法比的。白纸上,小慧脸部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。

这张下面,是几张还没用过的白纸,接着就是好几张画像。有小慧的,有常敬的 他们两人最多 但竟然有王保和西三院管事的!张弦心里别提多嘀咕了。还有几张是西三院内的风景素描。这种素描手法在场的除了常敬和小慧,谁都没见过,就是五名宠辱不惊的侍卫,视线都一直落在那些素描画上。

素描画都拿出来了。接下来,常敬的动作更小心。仍旧是纸张,但质量要稍微好一点。上面或画、或写着张弦根本看不懂的东西。常敬一张一张拿出来放到一旁。再下面是几本线装书。张弦拿起一本,翻开,愣了。

“这是?”

他看向卓季,卓季:“我自编的游记。”

张弦在心里苦笑,面上客气满满:“卓宝林,咱家不识字儿,但字长得是什么样子,咱家还是知道的。”这个明显就不是字啊!更遑论是游记?

卓季微微一笑:“张总管认识的是俣国的字,我用的是海西国的字,您当然不认识了。”

“海西国?!”张弦惊叫,那位御内侍卫出声:“卓宝林懂海西国字?”

卓季点点头:“懂一点。”

那位侍卫深深地看了眼卓季,说:“这几本游记,我需要带走。”

卓季问:“如果没有问题,能还给我吗?”

侍卫不能允诺,张弦赔笑脸:“只要这几本游记没什么问题,会还给卓宝林您的。”

“那劳张总管不要给我弄坏了,更不要弄丢了。”

“卓宝林放心,咱家一定为您保管好。”

四本游记被收走了。那位侍卫又拿出了藤箱里的两个青色的瓷瓶。这两个瓷瓶一被拿出来,小慧和常敬就皱了脸:“这位大人,您小心点。”

那位侍卫把瓷瓶放到了桌上,卓季开口了:“那是止血的伤药。”

小慧忍不住插了一句嘴:“一瓶值万金呢!”

正要拿起一个瓶子查看的侍卫伸出的手顿住,张弦心里一惊。卓季对常敬微抬下巴,常敬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,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瓷瓶,拔开盖子,伸到张弦和侍卫的面前,两人一看,瓶子里是土黄色的粉末。小慧拿起另一瓶,拔开瓶盖,伸过去。

两个瓶子里都是土黄色的粉末,小慧手里的那个瓶子多了一颗绿豆大小的红色水丸。小慧大着胆子说:“这是我家主子自己配的止血良药,只有这么两瓶。”

张弦:“这颗红色的水丸是?”

“是保险子。一瓶里只有一颗。那一瓶里的用掉了,只剩下这一颗了。”

“保险子?”张弦看向卓季。

“止血镇痛的。”小慧扬起下巴,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说:“内伤出血都能止住呢!”

内伤出血都能止住?!张弦和在场的侍卫眼睛噌地亮了。常敬和小慧收回手,盖上盖子,把瓶子抱在怀里,动作不要太一致。

常敬往后退了一步:“张总管,这药是伤药,您要不信,小的现在就吃给您看。这个您可不能拿走,我家主子身上就这么两瓶,还是入宫的时候带进来的。”

张弦愧疚地对卓季笑笑,常敬和小慧都要哭了,小慧脱口就出:“张总管,这两瓶药万金都难买。我家主子被囚在西三院三年,没出过西三院一步,您要查危险之物什么的,跟我家主子能有什么关系?我家主子身边就奴婢们两个人。我家主子要是有危险,早就想着法子去引圣上的注意了!我家主子,就这么点好东西,还是主子自己带进宫的,张总管,我家主子是不得宠,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!”

小慧说着就哭了。

张弦一看,哎哟!他急忙说:“卓宝林,您误会了。这药咱家拿回去给太医署的人瞧瞧,只要不是害人的玩意儿,马上就给您送回来。”

小慧和常敬抱紧手里的瓶子,一副誓死不给的架势。卓季揉揉额头:“常敬,小慧,给张总管吧。”

“主子!”

“我相信圣上不会贪墨我一个小小宝林的私人物品。”

张弦嗓子咕咚一声,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对呀。

最终,这两瓶伤药还是被拿走了。而这还不算完。从藤箱里拿出来的所有东西,包括素描、画笔、全部连东西带箱子拿走了。就连卓季带着小慧、常敬自制的厕纸竟然也被拿走了一大半。小慧气得直哭。抱着藤箱走在路上的张弦心里暗暗叫苦,卓宝林这回怕是要恨死他了。

皇后程氏的祖父程开是殿阁学士, (读:红)德公,兼正一品(勋位)左柱国。明宗皇帝之所以钦点程氏为皇太孙正妃,就是因为程家的背景雄厚,明宗皇帝与程开之间的君臣感情又极为深厚。圣上突然派御林军包围 德公府,捉拿府中上下人等,还下令抄家。别说程家人都懵圈了,就是京城的官员都懵了。这边御林军一冲进程家,那边不少官员就立刻进宫要求面圣。原本,百官们还以为圣上这是容不下先皇旧臣,认为程家权势过大要除掉程家这个心腹之患,御史们都做好了死谏的准备了,结果等他们进宫后,得知后宫发生的事情,没有人再敢给程家求情。

巫蛊案,历朝历代只要发现,就是大案,是可以株连九族的大案。上至皇族,下至平民百姓,只要沾上这巫蛊,就是死罪都是轻的。皇后程氏用巫蛊毒害皇太后,毒害皇贵 、皇贵妃,谋害皇嗣,甚至还疑似毒害皇帝,别说程家人知不知道此事,只要他们姓程,再极品的勋位也救不了他们。

年俞八十二岁高龄的 德公程开锒铛入狱,程家上下满门八百余口人全部被抓,这还只是本家。受此牵连的官员多达数百人,后宫受此牵连的妃侍二十六人,其中妃嫔十八人,侍 八人,牵连的宫人更是多达数千。牵连的妃嫔中就有淑妃那氏和慧嫔周氏。牵连的侍 里没有燕宣,但在事发的当天,燕宣就(吓)病了。这是永安帝继位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巫蛊大案,也是永安帝在位期间唯一的一起巫蛊大案。

事发的第二天,永安帝就宣布上朝。俣国的皇帝每月逢五、逢十上朝,每月逢三官员休沐。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,谁也顾不上第二天是不是休沐的日子。前宫文庆宫的太极殿是百官上朝的地方。这一日,太极殿内的气氛格外紧绷,永安帝的龙怒笼罩了整个太极殿。谁都不会想到,俣国权势滔天的程家会栽在巫蛊一事上。哪怕是明宗皇帝复活,也救不了他们。不过还是有大臣冒着风险替左柱国程开求情。程开是明宗帝时的旧臣,功勋累累,又是八十二岁高龄的老人,请皇帝能网开一面。

永安帝恨死了皇后程氏,她害嘉贵 和惜贵妃也就罢了,竟然害自己最尊敬的母亲,害他的皇嗣!尤其是那张写着他生辰八字的纸符、他遗落在厚德宫的头发、剪掉的指甲都是用来吸取龙精增加怀孕希望的,永安帝就恶心得想吐。永安帝当场驳回了对程开的求情。皇后程氏暗害皇帝,用巫蛊祸患皇太后和后宫,谋害皇嗣,罪无可恕,更不要说她犯下的其他重罪。皇后赐死,程家全族诛九族。与此案牵连最深的那氏、周氏家族,夷三族,九族以内男丁贬为奴隶发往边塞充作苦力, 哥儿和女子入奴籍,充入官妓或百音坊,其他牵连的家族也是杀的杀,流放的流放,为奴的为奴。整个天授宫,三千多宫人被贬为奴发往苦寒之地,受牵连的妃侍赐死的赐死,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。

显赫了三朝的程氏满门竟然就这样不光彩地覆灭了。皇后程氏一杯毒酒赐死于东四所,她死前,永安帝去东四所见了她一面。她死后,尸身被宫人用一席破草席随意裹了裹就抬出了郸阳宫,和程家满门被斩首的罪犯们一起丢在了乱葬岗。连去收尸埋葬的人都没有。原本是母仪天下的皇后,最后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,还连累了程氏全族,不得不令人唏嘘。但众人提起,也只会说她是咎由自取。

程皇后的死,谁会为她伤心不得而知,但后宫与此事无关的妃嫔、侍 暗中却是拍手称快。程氏死了,皇太后、嘉贵 和惜贵妃都病倒了。皇太后是因为程氏做的那些事,气急攻心,特别是那两具干尸,皇太后一想起来就呕吐。嘉贵 和惜贵妃都是因为痛失爱子,心思抑郁。尽管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嘉贵 流产的那个孩子是程氏所害,但想也知道肯定与程氏有关。而惜贵妃早夭的两个孩子则已有证据证明是被害死的。

哥儿本就怀孕不易,嘉贵 深得圣宠,与永安帝成亲近十年后才怀了第一胎,也就是现在的皇长子,还是在永安帝登基之后怀上的。时隔三年,嘉贵 没想到自己又有了身孕,他不知有多高兴,结果胎儿五个月时流掉了。嘉贵 至今都记得那个皇儿离开他时的样子。也是从那之后,嘉贵 开始信佛,日日念经给自己未能平安出世的皇儿祈福,希望他来世能再回到自己身边。五个月的胎儿,已能看到性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