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是顺风。
当四角帆布被展开后,船只离岸的速度便远比温山眠想象中要快。
他用力往船尾探耳朵。
可在那句“再欢迎您一次之后”,却是再也无法听清从巴尔干传来的声音了。
而那城镇也连同山脉一起,在温山眠眼底渐渐化为了一个定型的符号。
看不见晾晒的衣服被吹起的模样,也看不清巴尔干人挥舞的手。
属于人群的声音已经彻底远去。
四下就只剩起伏的海浪和脚底的船舱木板,以及偶尔在水面扑棱出浪花的鱼,与天空中飞翔的鸟。
这其实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,但温山眠暂时还没有意识到。
因为他还停在船尾,依依不舍地看着巴尔干消失的方向。
在发现无论怎么伸长脖子,都确实无法看见巴尔干了之后,才顺着围栏向下滑了滑。
仿佛没了骨头似的,耷拉着眼皮,脸颊的肉也被船上的横木挤到鼓起来。
秦倦与他截然相反,靠在横木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:“开心。”
温山眠把脸颊往围巾里收,郁闷地不回话。
秦倦瞥他一眼:“你不开心?”
温山眠闷声:“嗯。”
他毕竟是人,同巴尔干人相处了那么久,怎么可能没有感情?
更何况他这次离开,可是连带越川一起远离,内心实在是不舍极了。
“那不如不走了?”秦倦馊主意给得倒是很快。
温山眠原地转身,皱眉:“那怎么行?”
旋即:“……我就是这会儿情绪不太好,等一会我自己就会好了。”
温山眠一边说,还一边做出一副十分信守承诺的样子。
下意识想转头再看看巴尔干时,也如约抑制住了自己。
副作用则是毛绒绒的脑袋逐渐耷拉,眼皮也逐渐耷拉。
秦倦看笑了,他也不拦着温山眠,就在旁边欣赏。
直至小孩郁闷到嘴角都快要撑不住时,才慢悠悠地说:“那我告诉你一点开心的事情吧?”
温山眠:“啊?”
秦倦:“这艘船上,只有一间卧室,一张床。”
温山眠:“??”
到这,他才终于在船尾处抬起头来,仔细审视自己面前的这艘新船。
其实阿方索之前已经带他在船上转过一圈了。
可在岸边时的船,与已经完全行驶在海上的船好像还是不大一样。
放眼望去,这艘按照孙老太的图纸打造出来的新船,船底整体会比之前要高许多,也要大许多,整个呈现宽阔的“u”形。
“u”的两边则一边为船尾,一边为船头。
船头上方有操控盘,也被称之为船舵。
而船尾下方则有配合船舵使用的尾舵木板。
这是孙老太的设计,至于阿方索的帆布,那自然是树立在船的中央了。
两帆并行,竖木自然不止一根。
其中位居中央,最粗的主杆上悬挂的是大四角帆,顺风展开,速度快且稳。
旁侧偏后一根稍微细一点的副杆悬挂的则是三角帆,让船在逆风中也可以行驶,同时应对偏风。
又因为担心海上风向过于多变,阿方索还额外增加了一杆,上下并行悬挂了两块三角帆。
这是一种全新的设计,同时也意味着这艘新船上总共有三根竖木桅杆。
两个人,三根桅杆,还有一个操控盘,听上去就很难。
为此阿方索在起航前很细心地给温山眠逐一介绍过,尤其是帆布和操控盘,他还亲自演示过。
可是时间是有限的,为了能如期出航,船内生活设施阿方索便没来得及介绍。
按理说这也没有什么可以介绍的,谁还能看不懂生活设施?
因此温山眠当时也没想着要去看,只有秦倦对这种事比较感兴趣,上船之后便闲着拉开房门仔细瞧了瞧。
生活设施整体来说建设于主桅杆的下方。
阿方索环绕着桅杆的下半部分,打造了一个长方体,中间隔断,左右两边各一扇窗。
一边窗比较靠前的是浴室,一边窗靠中的则是卧室。
还有个没窗的小房间与浴室并行,那是杂物间。
听秦倦提起,温山眠跑过去查看,不小心开错了两次门,才找着卧室。
旋即发现里边果不其然只有一张床。
温山眠:“……”
他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,因为这准确来说应该是可以预见的。
毕竟他和先生已经在巴毅家客栈的一张床上住了那么多天,整个巴尔干关于他们的关系早就传开了。
阿方索认为他们只需要一张床,十分合乎情理。
但是。
温山眠再多瞧了那张床一眼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空间大小改变了视觉效应,他总觉得,船上的这张会比巴毅客栈的那一张要更窄小一些。
而且在巴尔干虽然是睡一张床,但好歹楼下和四周有其他人。
船上只剩下两个人继续睡一张床,怎么看怎么危险,以后每一天夜里恐怕都睡不轻松。
思及此,温山眠垂下眼眸,蠢蠢欲动地跑到杂物间去。
却不想在他掀开房门之前,甲板上靠着的秦倦就凉凉地打断了他的小企图。
“你敢睡那里,晚上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。”
温山眠:“……”
威胁凑效。
不过,巴尔干人给他们准备的东西可真是多啊。
温山眠最终还是打开了杂物间,仔细看了里边一眼。
然后很快就发现,即便先生不拦着他,实际上杂物间里也没有足够人睡觉的空间了。
因为除了好几箱食物、水、草药以外,巴尔干人竟还吸取之前的教训,给他们准备了一些修船的工具,以及提前打磨好的木板。
这样如果船只再像之前远洋、去海湾时一样出现破损的话,他们可以自己试着修补,再多撑一段海路。
这些硬货就已经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,导致一些食物都不得不被巴尔干人堆砌在甲板之上。
温山眠看看甲板上的东西,再看看杂物间里的。
只觉得里边充满了来自巴尔干人的关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