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82.(1 / 2)

接下来的几天,每一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。

布洛洛的大铁翅膀坏了,夏卡在圣地将它勉强修好之后,便戴着金属帽,搭乘它歪歪扭扭地回到了山谷。

老实说,那单薄的身影坐在“哐当”作响的铁鸟上,摇摇晃晃离去的样子还是很叫人担心的。

里木塔见状自然想跟,然而她的小白鸟最近却根本不听话,一直跟在雌鸟们身后。

失去小白鸟的里木塔几乎等同于被软禁在了圣地,遂只能作罢。

去请求佛伦看护夏卡,佛伦也只是别扭地将脸扭开,不吭声。

不过夏卡离去之后,圣地附近的情况依旧不太好。

绕天盘旋的雌鸟数日不进食,已经渐渐没有那么足的气力了,翅膀扇动缓慢,经常张嘴却发不出声音,让人忧心忡忡。

与此同时,再低头看去,就会发现替代孵育的年老滋蓝好像也渐渐难以支撑了起来。

它们本来就不在孕期,没有动物本能爆发的情况,可以接受人类的投喂与靠近。

但与此同时,也容易因为身体机能的消退,而逐渐无法抵御风寒。

这种“无法抵御”的状态,并非是突如其来,而是逐渐深入的。

生物如果突然从热腾腾的地方去到寒冷的地带,会立刻感觉到冷。

但如果始终停留在寒冷的地方,就会渐渐失温。

这种失温,即意识不到寒冷的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,血液流动缓慢,身体也变得僵硬,就算逐渐这样被冻死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比如说眼下,就有一只滋蓝是这种状态。

她年纪本就是这些替代孵育的滋蓝中最大的,自然也最快体力不支,数天下来,身体好像已经被冻到不知道哪是哪了。

望着头顶不断盘旋的雌鸟,铺满了雪的颈项渐渐在鸟巢边垂落下去,显然快要撑不住了。

然而就在关键时刻,这滋蓝好像想起了什么,突然又抬起脸来,朝上边望去。

也就在同一时间,高山上悬下的一个身影冲它笑了笑:“又困啦?”

那滋蓝鸟眸光疲惫地张嘴“呖”了一声,旋即将脑袋亲切地往他身上蹭。

而温山眠则继续放低绳索,将手里的温水递给雌鸟,旋即伸手为它将额头上的厚雪拂去,再踩在一块峭壁上,矮身替雌鸟搓动僵硬的翅膀,帮它活血。

那滋蓝则将头舒服地放在他温热的手臂上。

这几天,基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。

摩斯塔达没有过这种,雌鸟集体在幼崽未出生前自发离巢的经历,他们不确定这些雌鸟是否是真的放弃了自己的幼崽,所以暂时无法将鸟巢挪开。

毕竟让年老的滋蓝替代孵育只是应急措施,而它本身是有显著弊端的。

鸟类都有雏鸟情节,会认自己出生后睁眼所见的第一眼生物为母。

而年老的滋蓝因为岁差原因,无法等到新生滋蓝成年便会过世,让滋蓝幼年丧母绝对是下下策。

此前那颗鸟蛋是因为鸟巢完全倾覆,不得已而为之,但眼下完整的鸟巢就不能这样了。

摩斯塔达人内心还是期待,当雌鸟放弃呼唤雄鸟之后,能回到鸟巢继续孵育,所以为了保障这一点,他们不愿意轻易挪动鸟巢。

“但也就只限今天了。”温山眠一边替雌鸟细细地搓动经脉,一边说:“太冷了,他们已经决定了,今天如果还是不停止的话,会把你们都转移进去。”

如果雌鸟能够回归,那固然皆大欢喜,幸运被孵化出的幼崽便能拥有合适的母亲。

但如果雌鸟长久不归,让年老的滋蓝完全命丧于此,也不是摩斯塔达人想要的,毕竟这一窝窝鸟蛋摆在这里,虽然看上去很多,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明白,最后未必能真正孵化出一只,所以只能边走边看。

至于下一个二十年之期,那还不是摩斯塔达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麻烦,得先把眼下难关处理掉再说。

那年迈的滋蓝也不知听懂没,趴在温山眠手上,轻声应了句:“呖。”

“别着急啊,肯定帮你弄热。”温山眠一边揉,一边轻声说。

滋蓝又应他:“呖。”

高山上的佛伦低头看去,好半天,默默收回视线,旋即转头便和温山眠一样,也放着绳索去了另一只滋蓝鸟身边。

这个方法,最开始是温山眠想出来的。

那天夜里,他看了一阵鸟蛋,陪了朵拉一段时间出来之后,觉得外面的风雪实在是太大了,于是往下一看,果不其然发现滋蓝鸟都被冻得厉害。

于是,温山眠便开始想法子让它们避寒。

最开始想的是在它们头顶打造一个小木棚,替它们遮风避雨。

这种木工活很简单,是温山眠拿手的,但问题是,在冰山壁上打造木棚不容易不说,一旦造成冰川移位,还有可能会伤到雌鸟和鸟巢,所以万般考虑之下,只能选择放弃。

旋即温山眠想了想,又想给滋蓝鸟弄一些被子。

人盖的自然不行了,太重,得轻薄,专门给鸟盖。

这个倒是简单,里木塔得知后,很快就同一批仆人开始动手。

那之后没多久,每一只年迈的滋蓝便有了一床薄薄的小毯子,盖在身上,还是每半天更换一次的那种。

但这显然还不够,风雪一旦大起来,薄毯能起的作用还是微乎其微。

尤其是入夜之后,气温低得实在是太吓人了。

温山眠便想给这些鸟类活血。

以前他受伤,或者受风寒的时候,李奶奶也是这么做的。

但要给鸟类活血,便得长久平稳地停在那里,靠棕鸟显然是不行的。

它们无法在靠近鸟巢的情况下,还保持平稳不动的飞行。

于是温山眠便把第一个法子变了变,在山顶造竖木,又在竖木上绑绳索,同自己的腰际相连,就这么将人从高山上放下去。

如此一来,又稳定,又不会吓到雌鸟,就是有点儿危险。

所以竖木是由秦倦亲自看着的。

最开始只有温山眠一个人进行这个活动,佛伦他们本来还不理解他的行为。

是后来发现滋蓝鸟不抗拒,且十分愿意他这么做,才慢慢学来,并领悟到其中的奥妙。

而等到今天,这个行动就渐渐变成了分工任务了,还派遣了棕鸟在附近徘徊,以防有人掉落,更安全了。

“你现在保护的这一窝鸟蛋里边,有一个,是我以前从海里救起来的。”温山眠一边垂眸帮滋蓝鸟按摩,一边轻声同它说话,他每次都这么做,而滋蓝也每一次都会回应他。

也不知是听懂了,还是希望他能多说一些,懒洋洋地将头靠在他手边,深蓝色的眼睛眯着:“呖。”

“后来放回来之后,就分不清哪一个是我的那一颗了。”他声音不大,很容易就能被风雪掩埋。

旁人必定听不见,但秦倦不算旁人。

坐在高山竖木板上,支着下巴垂眸看向那吊下去的一个小点。

“呖。”滋蓝鸟说。

“但是没关系,本身也就不算是我的。如果日后它能孵化出来,是雌鸟的话,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,是雄鸟,就会在第二个二十年之期跟着父亲离开摩斯塔达,它应该是属于它自己的。”

“呖。”

“所以对我来说,只要它能出生,它的出生地平安就好了。”温山眠一边说,一边利用绳索换了一边站,旋即冲滋蓝道:“翅膀给我?”

他一伸手,滋蓝就知道什么意思,将被搓热的翅膀放回薄毯里,另一边翅膀伸给温山眠。

长长的脖子再一倒,又舒服地躺在了他的手上。

温山眠乐了乐:“晚上要是还没回来的话,他们回收你,我就来接你啊,但是一会我得去朵拉那看看那颗蛋,都是我救的。”

滋蓝深蓝色的鸟眼望着他,很轻地应了声:“呖。”

这几天下来,同这种鸟类接触的越多,温山眠便越能理解,为什么摩斯塔达人将滋蓝鸟奉为圣鸟。

传说放在一边不说,通人性也已经提过很多次,温山眠身为异乡人,感触最大的,其实还是滋蓝的这双眼睛。

是真的很漂亮,年轻的滋蓝像宝石一般灵动,年老的则宛若深夜的星空一般。

虽然没那么透彻了,却也不失亮光。

对望的时候,仿佛真的能透过那双眼睛,让人心神平静,甚至进入另一个世界一般。

“好啦。”温山眠将它的翅膀都塞回鸟巢,又给它将小薄毯喂好:“我先上去一下,晚点要是它们还没有停的话,就过来接你。”

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,这一句话,那年老的滋蓝没有应声,只抬眸朝天空中不断盘旋的育龄滋蓝看去。

眼眸深邃。

听摩斯塔达族人说,在摩斯塔达的滋蓝,一生基本只有一次产卵的机会。

而眼下在天空中盘旋的雌鸟里,有一只,便是这只年迈滋蓝当年好不容易孵化出来的孩子。

看着孩子变成眼下这副模样,孙辈也岌岌可危时,滋蓝内心会想什么呢?

而倘若往后雄鸟再也不回来了,滋蓝难道真的要从摩斯塔达这片土地上消失吗?

温山眠最后替那老滋蓝揉了揉翅膀,温柔地安慰它说:“也许它们再飞一会,就会回来了。”

那老滋蓝偏眸看他,很轻地“呖”了一声,不知是赞成还是反对。

旋即过了没多久,便将身体盘起来,藏在了小薄毯里。

深蓝的眼睛缓缓眨了两下,才闭上。

温山眠最后替它拢了拢薄毯,看了它和鸟蛋一会,然后才伸手拽动绳索。

被先生吊上去后,温山眠坐在那竖板的前端,一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,一边说:“先生,您说,摩斯塔达人口中的神明,是真实存在的吗?”

“你觉得呢?”秦倦不答反问。

“我不知道啊,我也没有见过神明……神明?”温山眠坐在小木板上,双手支在前方,抬头看去。

太阳就在头顶,躲在风雪云朵背后,任由寒风吹动他的头发。

温山眠的头发是真的越长越长,现在已经能松软地披在肩上了。

随风飘动起来时,将原本沉默锋利的气质衬得更温柔了一些。

“如果非得说我见过的神明,那应该是您吧。”温山眠说着,朝近在咫尺的先生看去。

秦倦坐在山崖边,替他按住已经钉好的木板。

他显然更不会惧怕高山了,坐姿十分松散,黑色长裤束缚的腿直接垂落下去。

发现温山眠因为太累,不愿意往里挪动,直接坐在木板前端时,还不着痕迹地替他压住了末端。

“怎么是我?”秦倦问他。

“当然只能是您啊。”虽然一个人类将血族看做神明,放在荆棘时代好像是很奇怪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