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楼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奔跑上楼声。
“许拙!”一道比李书梅更有力的声音出现在许拙耳边,将他从李书梅的暴风雨中拉出。
他茫然地看过去,就见邢刻出现在了楼道,脸上难得带了一抹焦急。
期末考结束就是临近酷暑,邢刻应该是一路狂奔过来的。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,顺着皮肤往下流,连黑色的发丝都被粘连起来。
而就在他声音出现的一瞬间,楼上的李书梅也安静了,低声叫了句:“儿、儿子?”
邢刻没看她,就上下看了眼许拙,然后三步并两步走上楼,炽热的手掌握住许拙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手腕,直接往下跑。
“儿子?儿子!”
李书梅慌了,在背后一路追。
邢刻没理她,只拉着许拙狂奔不止。
这场景惊出了大院里不少人,就连许行都走出来瞧见邢刻拽着许拙,一路带他跑出大院的模样。
少年人腿长又有力,像乘了风。李书梅根本追不上。堪堪停在筒子楼楼下,急得跺脚大骂起来。
“撒谎!骗人!勾人精!”
*
大院外不能待了,但杏花苑附近本质就是许拙和邢刻的地盘。
邢刻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新的隐蔽小道。松开许拙的手后,甚至没顾上他急促的呼吸,劈头盖脸道:“我让你在外边等。”
许拙还没从李书梅刚才的阵仗中回过神来,他刚跑的时候心脏跳得特别快。这会儿腿软发虚地靠在了墙边的石柱上,想坐坐,缓缓神。
邢刻厉声道:“坐什么?站起来。”
许拙说:“我……”
邢刻直接把他拎了起来,动作粗暴,并重复道:“我让你在外边等,你进去干什么?”
许拙眨了眨眼。
不知是跑得太累了,还是被邢刻眼下凶狠的样子吓到,亦或者是这段时间的情绪积累。
许拙的鼻尖突然有点酸,声音委屈道:“我、我想家了,想回家看看啊。”
邢刻的动作一僵,嘴唇随即便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。
也是这时候,许拙才注意到,邢刻的身上有喷漆味。他应该是刚从老曹的店里过来的。
“你去给老曹帮忙了吗?”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说过话了。话匣子好不容易打开,即便开得不那么温馨理想,许拙也忍不住接下去。
邢刻没说话,转身直接靠在了墙壁上,低头把粘连上额头的头发抹开,散落下的头发遮住了眉眼。
他这样许拙就当他默认,后问:“之前不是说年后就不去帮忙了吗?要弄电脑来着?改变主意了?”
他分明已经足够小心地在询问,可邢刻却还是烦躁道:“别说这些有的没的。”
许拙眼睛闪了一下,低下头道:“……那我说什么?”
“你非得找我来什么事?”
“想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。”
“就这点事非得在大院说?”
“……不在大院说在哪说?”许拙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飘了。
邢刻在气头上,根本没发现:“哪里不能说?其他地方你讲不了话了?”
小巷一寂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许拙的头已经很低了。
额前的软发遮住了他的眼睛,也遮住了他一撇再撇的唇角。
他努力压下情绪,让表情恢复原样,可试了好久才成功。
轻声说:“我讲的了,但你讲的了吗?我又不是第一次问你在忙什么。”
的确,这半年时间,孙芳丽给许拙报了那么多补习班,许拙虽然都乖乖上了,但肯定也会背地里向人抱怨。
最开始,接受他最多抱怨的就是前老师邢刻。
一会儿任性说补习班的老师没邢刻懂他,一会儿撒娇说补习班老师没邢刻有意思。然后问他上补习班,邢刻干嘛呢。
这种问题许拙问过,但邢刻很少回答,即便回答了,也都是些不着要领的答案。
否则许拙也不可能会不知道他抽烟,不知道他私底下和其他人混在一起。
邢刻不说话了。
“我感觉只有在大院里,我才能找到点儿我两还是朋友的感觉。在其他地方,你好像已经不把我当成以前那样好的朋友了。”许拙吸了吸鼻子,轻声道:“所以我才想约在大院见面,我觉得这样你或许愿意多和我说一些。我是这么想的,我有说明白吗?”
邢刻觉得心脏酸得厉害,忍不住用力拉扯了一下衣领。
在这个过程中,他都不再看许拙了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许拙能做到这个地步。他就像一颗软糖,哪怕邢刻用方才那样暴力的方式去对待他,去刺他,也依旧能柔软地接下来。就像小时候很多次一样。
邢刻觉得自己很糟,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