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雨婷何等聪明,如何不明白,顿时红了脸蛋。眼下形势转危为安,大小姐脾气重又附体,瞪起凤目便要大发嗔怪,却瞥见院外火光亮起。
两人举目望去,只见一众供奉蜂拥而回,中间押着一大串儿五花大绑的“螃蟹”,当先两只正是二叔周东玮、四叔周东波,只缺了三叔周东林。
一伙人被赶羊似地拥至赏月楼前,一排排跪得整齐,一个个垂头丧气,尤其是周家兄弟,更是面色惨白,体若筛糠。
这些人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大多数只着了贴身里衣,却也不乏赤身露体者,一看就是从被窝里揪出来的。他们有的瘫软在地,有的磕头痛哭,更有甚者早已湿了裤裆,放眼看去,好不凄惨。
周雨婷看在眼里,未免心中感慨:事若败,跪地待死的或许就是自己。想起闺房门破,黑影闯入的那一刻,那种惊恐绝望,狼狈窘迫,比之眼前,只怕也是不遑多让的。
成败、生死、荣辱,但在一发之间,唯有一线之隔。
方才尚且镇定,一旦思及此处,周雨婷不由阵阵心悸,笼在袖中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,情不自禁回望主楼,只看一眼便觉心中安定,目光渐渐温柔似水,荡起了阵阵涟漪。
在这目光中,楼门大开,刘枫携着老家主缓步而出,亲热地说道:“您老慢着点!”
“好好好!”老人眉开眼笑,在他的搀扶下迈步下阶。
一见老人,底下跪着的纷纷抢地求饶,他们原本便无力对抗宗堂供奉,只是当初周家首席郎中,神医赵凯,在收了一百两黄金后拍胸脯保证,老人这回绝挺不过来,他们这才壮着胆子动手。如今亲眼看见老人红光满面,心也就彻底死了。
人群裂开,让出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,刘枫抬眼一看,样貌倒也儒雅,与周雨婷有四五分相像,只见他噗通一跪,恭声叩拜道:“父亲!孩儿幸不辱命!”
周昊乾微笑道:“东林,这次为难你了,起来吧。”
刘枫暗暗摇头,三个造反的叔叔里,竟有一个是老头安排的内鬼,那还能不败么?
周东林犹自跪着,泣声道:“父亲,孩儿求您!请饶过二哥和四弟的性命吧!”
老人充耳不闻,径直从他面前走过,忽然眼前又跪了一人,却是周雨婷,她终是心软,跪地哭拜道:“爷爷!爹爹已经不在了,他们纵有千般不是,可也是您的亲骨肉呀!”
老人目不斜视,绕行而过,声音有些虚弱无力:“毒疮也是身上的肉,可终归是要剜去的……”
周东玮和周东波彼此对视一眼,惨然一笑,身子也不抖了,俯身拜道:“父亲!不孝孩儿拜别!”
他们知道了,所谓传位七小姐,那也只是家主逼虎跳墙之计,真正的接班人应该是周东林。
老人站定了身子,却没有回头,“你们要争家主之位,为父不怪你们,若真有本事,取了我这条老命也行,可你们不该暗中勾结郑吴两家,干那吃里扒外的混账事儿!”
兄弟俩痛哭流涕,哀声泣道:“孩儿知错!”
老人仰天长叹,颓然道:“安心去吧,家里亏待不了,族谱里留着你们的名字!”
“多谢父亲!”自有供奉割断绳索,递上钢刀,两人双手接过,又磕了三个响头,接着回手一刀,缓缓倒地,嘴边还挂着似悲似喜的微笑。
“二哥!四弟!”周东林伏地恸哭,周雨婷掩面垂泪,其余跪着的大多是两兄弟的家人,一时间哭声大作,无比凄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