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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淖五,”天子招手叫过淖五,“你……去看看,长公主怎么样了。”

淖五应了一声,匆匆的去了。

天子坐回了案前,拿起一份公文,却觉得心烦意燥,眼前的字也变得有些模糊,怎么看也看不清。他叹息了一声,放下手里的公文,怔怔的看着阳光明媚的宫外。发了一会儿呆,无精打采的收回了目光,站起身,一言不发的独自回了寝宫,他身大的身躯有些佝偻,步履也有些沉重,一步步象似在拖着走。

回到寝宫,两个美人笑盈盈的迎上前来,一见天子脸色不对,不约而同的收住了笑容,她们小心的扶着天子躺下,乖巧的在旁边侍候着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生怕惊扰了沉思中的天子招来无妄之灾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淖五回来了,他站在天子面前,低着头一声不发。天子闭着眼睛躺在榻上,听到他的脚步声,却半天没有听到他说话,不免有些奇怪的眼开眼睛看着他:“淖五,你这是怎么了,让你去看……朕的阿姊,她现在如何了?”

“陛下。”淖五轻声说道:“长公主……长公主三天前就去了。”

“去了?”天子吃了一惊,微微仰起了身子,僵了一下,又慢慢的躺了下来,沉默了好一会:“卫……风呢?他怎么没来宫里报丧?”

“陛下……”淖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:“卫风……又犯病了,是卫不疑到宗正府报备的。”

“又犯病了?”天子微微一哂,嘴角带了些讥讽:“犯的什么病,疯病?是不是又把谁给撕了?”

淖五连连摇头:“陛下,老奴听说,长公主过世之后,他悲痛过度,不停的哭,哭累了就睡在旁边,醒了又哭,除了哭,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了,后来……就犯病了。”

天子慢慢的坐起身来,瞟了一眼淖五,沉默无语。他呆呆的坐了半天,寝殿里静悄悄的,谁也不敢说话,外面巡逻的期门郎脚步声清晰入耳,一步步的走近了,又一步步的走远了,油灯吱吱的响着,明亮的灯火被门口传进来的微风吹得摇摇晃晃,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,如鬼魅一般。

这宫里,真是静啊,一点生气也没有。天子忽然之间有些怪异的感觉。真是怀念啊,在甘泉宫的时候,有阿姊陪着,有公孙三娘陪着,有卫风陪着,那时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,一个月也很快就过去了,一个夏天,好象也比往常短了很多。

这个卫风啊,要不是他那么冲动,怎么会有今天?自己何至于这么冷清,这个该死的竖子,那么多人死了,他怎么没死?天子忽然之间恨起来,他抬起头看着淖五,冷森森的看着卫风:“淖五,朕要去卫府……看看朕的阿姊。”

卫府本来就很冷清,现在更冷清。一下子死了三个人,家里的家丁也走得只剩下几个人,卫府显得更空了,大幅的白布将卫府装点得十分冷凄,让人一看就觉得有一股寒意,不再想看第二眼。

一看到蜂拥而来的车驾,李越稍微一愣,就冲进了府,随即穿着孝服的卫登和卫不疑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跪在门前,头都不敢抬。

“卫风呢?病得连朕的车驾都不能接了?”天子有些不快的喝道,不怒自威。

“回……陛下。”卫不疑紧张得牙齿打战:“四弟确实不能动了。”

“不能动了?”天子皱了一下眉头,抬起头看了一眼府门上的白布,缓缓的进了门,卫不疑和卫登连忙起身跟了上来。进了正堂,披麻戴孝的马氏等人跪在庭中一边,李维、李越、卫绯儿等人跪在另一边,天子扫了一眼,还是没有发现卫风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
他大步进了屋,只见正堂里摆着三张灵床,长公主在正中,卫伉在东,公孙三娘在西。天子的目光从卫伉的脸上一扫而过,落在了长公主的脸上。长公主很安祥,脸上看不到一点异样的神色,似乎不是病死的,而是寿终正寝一样。天子站在她旁边,微微的低着头,仔细的看了一会,轻轻的叹了一口气:“阿姊,你走了,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。”

他背过身去,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。映入眼帘的是公孙三娘苍白的面容。她的脸上虽然被卫风精心的打扮过,可是胭脂抹出来的腮红终究不是本来的肤色,卫风的化妆手法,显然也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。天子暗自叹息着,眼神扫视了一遍,忽然落在了公孙三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及搭在小腹的手上。那是怎样的两只手啊,手指上全是泛白的伤痕,皮肉翻开了,指头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着。

天子吃了一惊,他指着公孙三娘惊愕的问淖五:“她……有孕在身?”

跟在他后面的淖五茫然的摇了摇头,他看了一眼公孙三娘的小腹,吃惊的喃喃自语:“陛下,至少有四五个月了。”

“四五个月,那就是还在甘泉宫的时候怀上的了?”天子暗暗的盘算了一下,他十分震惊,他只知道公孙三娘下了狱,却不知道公孙三娘被上了大刑,更不知道被上大刑的公孙三娘还有身孕。怪不得,天子倒吸一口凉气,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卫风忽然为什么会在盛怒之下杀人了。

“唉——”天子长叹一声,惜哉佳人,多好的一个女子啊,谈吐文雅而又不失风趣,知识渊博而又不骄狂,温婉可人,在甘泉宫的时候,她的言辞无数次让他击节而叹,让长公主得意非凡,她那双手,曾经弹出多次过让他沉醉的优美琴声。他曾经玩笑的跟长公主说过,等将来公孙三娘生了孩子,一定要由他来赐名。没想到,那个优雅娴静的女子,现在却带着她还没出世的孩子,静静的躺在这里,她的手指,又是扭曲成如此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形状。

“卫风呢?”天子不忍的转过头去,逼视着站在远处的卫不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