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匈奴人和汉人一样,内部同样充满了阴谋和肮脏的交易,为了单于之位,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。昆莫原本是当不了左贤王的。上一任单于且鞮侯单于的阏氏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是当时的左贤王达林,次子是当时的左大将公孙狼。且鞮侯单于死的时候,遗言立左贤王达林为单于,但是左贤王达林迟迟未到,匈奴贵人以为左贤王达林也病了,就立了左大将公孙狼为单于。后来左贤王达林赶到了单于庭,听到这个消息之后,不敢进见。公孙狼就派人去召他,说愿意将单于之位让出来,他还去做他的左大将。左贤王达林生怕他是诳他,不敢答应,就推说自己病了,不能继任,单于之位还是就由你做吧。但是公孙狼不听,他对左贤王的使者说,这个单于之位本来就是你的,就算你是真的病了,等你病死了,再传给我吧。达林听了,这才去单于庭继任单于,是为狐鹿姑单于。他为了感谢公孙狼的情义,立公孙狼为左贤王,向大家表明自己死后,单于之位要传给弟弟。不料过了几年,那股感激的心情淡了,狐鹿姑单于有些后悔了,正好公孙狼又病死了,他没有按照匈奴人的规矩立公孙狼的儿子公孙虎为左贤王,而是立了自己的儿子昆莫为左贤王,又把公孙虎封为日逐王,等于取消了公孙虎的继承权。公孙虎虽然不服气,但是实力不济,也只得忍气吞声。

李陵知道牵扯进这些事的结果大多不妙,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降将。但是昆莫对他十分崇拜,一有疑问就会来向他请教,不仅是用兵方面的,还包括匈奴人内部的政治事务,在两个人私下面对的时候,他都是称呼他为师傅,和汉人一样,师傅这个词是个很尊重的称呼,有半父之谊,这份器重让李陵又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,只得勉为其难的帮助昆莫。

昆莫的脸上露出一丝忧郁的神色,他轻声对李陵说:“师傅,我听到一个消息,说单于又改了主意,说我太年轻,不适合做单于,想要改立叔叔铁托为左贤王,将来把单于之位传给铁叔。你说我该怎么办?”

李陵皱起了眉头,他有些不悦的看着昆莫:“左贤王,你觉得这可能吗?”

“有什么不可能的。”昆莫不解的看着李陵,觉得李陵的话说得莫名其妙。

“单于今年才五十多岁,怎么会想到后事?你最近见过他的,他身体很差吗?”李陵叹了口气,觉得十分愧对狐鹿姑单于,这个昆莫显然不是成为冒顿单于那样英主的材料,居然连这个拙劣之极的主意都识不破。且不说狐鹿姑单于现在身体还不错,就算是快死了,他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,昆莫都二十岁了,这次单于又让他领兵主攻汉朝的左翼,这哪里是想要废弃他的征兆。左大都尉铁托虽然是单于的异母弟,名声也不错,可是他还能比让出单于位的左大将公孙狼和单于亲吗?

昆莫犹豫了片刻,不知道是不是该再说下去。他对这件事也有疑心,但是远不如李陵这么坚定。匈奴人和汉人不一样,别看单于现在身体好,说不定哪天长天生要招他去了,他立刻就走了。左大都尉名声一直很好,单于对公孙狼的事情又有些愧疚,很难说会不会把单于位让给左大都尉来表明他的公正。

“左贤王,这件事不可轻信,以防有人在挑拨左贤王和单于的关系。”李陵见昆莫眼神闪动,知道他心里对自己的话并不相信,便又劝道:“单于让左贤王带兵为前锋,而以左大都尉为后继,替左贤王押送粮草辎重,这就是对谣言的回击,是让左贤王和左大都尉紧密合作,而不是让你们生份了,给人以可趁之机。左贤王,你可不能中了某些人的离间之计,伤了单于的心啊。”

“师傅,我……知道了。”昆莫觉得李陵说得有些道理,他心里也有些动摇了,当下露出笑容说:“师傅这么一说,我也就放心了,我也觉得这好象不太可能的。”

“左贤王真能这么想,那才是好事。”李陵站起身来,手搭在眉檐上,眺望着暮色下渐渐黯淡的天边:“左贤王,这里接近汉人的边境了,卫风手中有三万多精骑,要防止他们长途奔袭。我们这里有三万人,而左大都尉可只有一万人,他押运的大批牛羊、粮草,那可是我们的命脉。左贤王应该派人提醒他,让他小心从事,不要离开我大军太远。”

昆莫笑了:“师傅放心,我马上就派人去。”

第022章 神箭手

李陵回到了自己的营地,大帐里,他的匈奴人盖娅正端坐在案前,细心的缝补着李陵的一件大氅。她是狐鹿姑单于的女儿,嫁给李陵的时候不过十五岁,如今正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妇。她长圆脸,尖尖的下巴,因为不怎么吹野风和晒太阳的原因,她的脸色不象普通匈奴人那样黑里透红,反而有一种汉人贵族女子般的白皙。一看到李陵进来,她立刻站了起来,接过李陵脱下来的大氅,长长的眼睫毛扑闪着,黑亮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喜悦:“夫君,你回来了?”

“回来了,杯子呢?”李陵看了一眼夫人白里透红的脸庞,心头升起一丝暖意。他在匈奴现在只有夫人和女儿两个至亲的人,这个女人跟了他十年,为了讨他的欢心,学习了很多汉人的习俗,甚至还学会了写汉字,读汉人的书。他们一家在一起的时候,大部分都是说汉话。

“杯子刚才等得不耐烦,带着一队亲卫向东去了。”盖娅笑着说。杯子是她生的女儿,匈奴名字叫莫里娅,汉名叫李玉,五岁的时候,因为看到李陵拿着那只犀角酒杯的时间比抱她的时间还多,所以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杯子,说这样以后阿翁拿着酒杯的时候,就等于抱着她了。

“胡闹!”李陵沉下了脸,一把拿过大氅重新披在身上,又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角弓:“这里行军打仗,离汉人边境才一百多里,随时都可能遇上汉军的斥侯,万一出了事怎么办?”

“我让她不要走得太远的。”盖娅被李陵一斥责,也有些紧张起来,她无力的分辩说:“再说了,那些侍卫里还有一个射雕手,应该不会出事吧。”

“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。”李陵忽然觉得心神特别烦燥,说话的口气也重了起来,他撩起帐帘刚要出门,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。他停住了脚步,回头对盖娅柔声说道:“你在营里等着,我带人去迎迎看,这孩子整天想着往外跑,或许玩得忘了时辰了。”

盖娅点点头,看着李陵出了大帐飞身上马,带着侍卫如泼风一般的出了大营,知道丈夫心里担心女儿,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马虎了,居然让女儿离开大营,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?不过现在丈夫去了,以他的本事,又有大军在侧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她回到大帐,将李陵最爱喝的酒和女儿最爱吃的奶酪准备好,等着丈夫和女儿回来,一家团聚。

大帐中央的火旺了起来,烘得大帐里热呼呼的,盖娅脱去了外面的皮袄,露出里面丝质的小衣,玲珑的身材显了出来,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,脸上不禁一红,随手拿过还没补完的大氅,还有两针就可以完工了。

夜深了,酒已经热了又冷,冷了又热,李陵一直没有回来,盖娅有些担心起来,她心神不宁的出了大帐,极目远眺,可是远处黑漆漆的,她什么也看不到。她侧耳倾听,除了营里的刁斗声和巡逻士兵的脚步声,还是没有一丝夫君和女儿回来的迹象。

莫不是出事了?盖娅不安的回到大帐,有些发呆的看着跳跃的火苗,白皙细长的手指绞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