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么多人要吃要穿,几日下来,就将孙元弄得焦头烂额。至于滁州城里送过来的给养也没多少,只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孙元现在只需要卢象升能够尽快来滁州,自己也好早一天返回宁乡。
“啊!”孙元浑身冷汗地从猛中醒过来,呆呆地望着窗外,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过是做的一场噩梦,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,也不知道离天明还有多久。
最近几日,他每天晚上都在做梦,梦见凤阳城的冲天火光,梦见皇兴寺那群被太监滚滚落地的头颅,梦见清流关那血腥的战场,以及满河随着冰凉水流载沉栽浮的尸体……那一张张脸被水泡得发青,偏偏还瞪着大眼,眼神中有是恐怖,又是不甘,或许还带着一丝对人生的留恋。
而那清流河,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,散发着冲天的腥臭。
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睡觉,孙元批衣起床,苦笑着摸了摸嘴唇,却发现已经生出了胡须。他刚满十九不几个月,还是个少年郎,只长着一层软软的绒毛。而现在,这圈绒毛却变粗变硬,有些扎手。
点亮了蜡烛,对着铜镜,里面却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。
同来滁州之前相比,镜中的自己面庞黑了许多,也瘦了许多,颧骨都戳了出来,面孔开始变得有轮廓了,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绿油油地亮着。
多日长途行军的风刀雪剑已经在上面雕刻下成熟的棱角,青春飞快的流逝,代之以一个成熟的男人相貌。
刚才的噩梦虽然恐怖,可在这双眼睛里却看不半点惊恐,反之,却是冷厉和坚定。
从凤阳到现在,一路杀来,血见得多了,人死得多了,仗也打得残酷,心也随之改变。
现在是崇祯九年,未来十来年中,战争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常态,李自成、张献忠,和更为凶狠的满清八旗,你逃不过,也躲不了。
无论是张、李,还是满清,大战一起,生灵涂炭,整个中国,都将笼罩在这场空前的浩劫中。土地荒芜,城市被毁,人口减少一半。
据孙元所看到过的一个资料记载,四川金堂县因为是张献忠和清兵来回拉锯区,百姓死亡一空,到清顺治初年全县只剩两户人家。
世界末日,大概就是这样吧!
作为一个扬州人,未来的扬州十日,孙元躲不了,也不能躲。
用干戚以济世。
三国时的曹操这句话说得好,乱世之中,没有人能够躲得过战火。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武器,守护值得守护的,保卫值得保卫的。
这也是孙元当初为什么选择从军这条路,而不是去走读书、科举这条看起来更加光明的正道。
摸了摸腰上的刀,孙元心中突然有种安稳的感觉。
刀,才是这个世界最可依靠的力量。
大步走出房屋,雪花还在漫天飞舞。就听到远处有隐约的喧哗声传来,人嘶马叫,好不热闹。
孙元心中奇怪,回头看了门口的卫兵一眼。
一个卫兵忙道:“禀将军,那边一里地是牲口棚,我军不是缴获了许多骡马吗?费千户和管老板当成宝贝一样,从俘虏里挑了几十个手脚勤快的过来,仔细养着。现在大概是给骡马喂夜料的时候。”
“马无夜草不肥,却是这个道理,也好,过去看看。”孙元一笑,挥手让卫兵不要跟着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