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是聪明人,很快各种结论都出来了,总结为以下,陈燮这是不愿意插手朝政,但是在先帝的问题上,容不得别人有半点不敬和诋毁,这个结论很科学了,按照正常的皇帝吧,陈燮这样的臣子,就算能容的下,也不会没有丝毫的防备。先帝对陈燮的这份恩宠,陈思华就算豁出去性命来维护先帝,那也是人之常情啊。
内阁的一帮人,商议的结果也是这个,认为这就是陈燮的最大可能。朱慈烺也是这么想的,散朝的时候,跟身边的太监老周也是这么说的。对此,朱慈烺没有任何不满,感激先帝之遗恩,自然会竭尽全力报答当今。这个思路没问题。
真是这样么?一群聪明人凑一起,各种想法都想到了,结果都想错了。唯有一个人,私下里自言自语,“你不是这样的人,你的心里,只有这个国家吧?”这个人是十六年的进士,留在京师做了个御史,他就是顾继坤。别人都在议论陈燮的举动时,他心里这么想的,自言自语的就说出来了。什么君恩,在顾继坤看来,都不及国家和民族在陈燮心目中的地位高。
那么,陈燮真实的用意是什么呢?顾继坤在本质上是看明白了陈燮,但是他没有看全面。陈燮之所以站在朝堂上用强势的态度来肯定朱由检,是站在礼法的高度,来肯定朱由检后期做出的改良举动。只有在礼法的层面肯定了这一切,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办。守旧势力一旦反复,那就必须要面对整个统治阶层最看重的礼法,你想干啥?作死么?
这就是陈燮的目的,不是为了个人的权势,而是为了大明改革的延续。
新君登基,陈燮再次走在皇宫内,太监也好,宫女也罢,对他的态度异常恭敬。这是当今陛下最为信重的臣子,也是先帝最为信重的臣子。看上去陈燮在朝野无权,实际上他对整个朝局,有着巨大的影响力,这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上面的影响力。
君臣相对之时,陈燮欲行大礼,朱慈烺上前扶住道:“先生,万万不可。”陈燮坚持行了半礼才作罢,赐坐之后,陈燮坦然的看着这个长出一些嫩须的年轻君王,心里在组织语言。
“陛下召臣来,不知有何示下?”态度不对了,当初就不是这样。朱慈烺觉得很不适应,扭动着身子道:“姐夫,没外人,别这样。”陈燮笑道:“陛下,今非昔比,礼不可废。”
朱慈烺无奈的叹息道:“那就随你吧,不过姐夫,今天在大殿上,后来您怎么不说话了?”
陈燮听了这么问,露出欣慰的微笑道:“陛下聪颖,观察力过人,此大明之福也。臣之所以不沉默不语,道理很简单,先帝有定下制度,该谁负责的事情,谁说话,条理清晰,责任明确。当今内阁诸位大臣,也都是能臣,先帝重病之时,朝政能正常运转,他们功不可没。陛下,新君定鼎,不可寒了老臣的心。”陈燮没说什么不能动先帝的定下的制度,只是绕着弯子说,不要寒老臣的心,朱慈烺这话听的很舒服。陈燮丝毫没有说教的语气,就是寻常谈话的节奏,这很有效果。
“嗯嗯,姐夫为我着想,我,朕领情了。对了,这内阁七人,走一个魏藻德,多出来的两个位置,姐夫以为该如何选贤?”朱慈烺还是有问题要问的,他心里还是很不爽那帮东宫臣子的,所以要陈燮说说看法。
陈燮也不喜欢姜逢源等古板的家伙,但是这个事情不能乱来,新君登基就这么干,那是要出大问题的。“陛下,当务之急,不是求进,而是求稳。新旧交替,稳定过渡,此为上策。什么人能帮助陛下稳定过渡,那就用什么人。不过有一点千万不要忽略了,那就是必须要经过廷推。廷推结果不满意,陛下可以行使否决权,但是不能绕过这个制度,直接点名。制度制度,制定下来的法度,是行为规范,这个规范不但限制了大臣,还限制陛下。一个国家,要是连制度和规范都可以随意摆布,危机的信号就出现了。一旦有人玩弄了制度和规范,必然招致众多的不满和怨愤。臣可以在先帝的庙号和陛下的年号上发声,那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,但绝对不会去破坏现有的制度和制度确定的权责范围,这就是臣在朝上表现的原因。”
这番话,让朱慈烺沉默了,良久才道:“姐夫,你说这些,朕才知道是用心良苦啊。朕自登基一来,东宫群臣,说的最多的是要为朕效死之类的话。大臣们上贺表的一个接一个,他们都是为了讨好朕。只有姐夫你,才是为了朕好,语重心长。”
这个时候,朱慈烺突然闭嘴了,因为看见陈燮脸上流了眼泪,再看看他的表情,明白了,这是平台啊,睹物思人了。“陛下,臣请为先帝守灵七七四十九日,以女婿的身份去。”陈燮站了起来,朝朱慈烺深深大礼哽咽而语,一时间朱慈烺也是流泪不止,念及先帝的各种爱护,忍不住也是泪流满面,哽咽回答:“朕不是不答应姐夫,而是这内阁大臣,姐夫要去做啊。所以啊,朕要姐夫为朕分忧,只能让姐夫每天去守灵半日,不用上早朝,但是要坐班。说句诛心的话,朕不放心那些大臣啊,怕他们欺负朕年轻。”
群臣泪眼相对的一幕,被进来的周皇后,现在是太后看在眼里,当时就没崩住,眼泪哗哗的掉,站在门口哭成了泪人。陪着周皇后的朱媺娖,也没能撑住,跟着一起掉眼泪。
总算是陈燮第一个恢复过来,先给行礼道:“臣见过太后。”周皇后赶紧侧身道:“思华,你是先帝托孤之臣,哀家不敢受这么大的礼。”陈燮结结实实的给她行礼道:“太后,礼不可废!”陈燮口口声声礼不可废,不是说重视礼法,而是要肯定朱由检的改革,然后继续下去。等到百年之后,这个国家必然会有圣贤一样的人站出来,改变这个国家的所谓礼法。
第六百四十九章 三把火
正月一过,整个世界都活了,枝头的残雪犹在,嫩绿照样迫不及待的顶了出来。觅食的鸟儿,叫声都变得高亢,化雪的水流,悄无声息的冲开严冬淤积的尘土,灰暗的大地上多出来的是一道道的昏暗的水流。
新君登基之后,一切按部就班,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。就在人们以为这一切会平静的继续下去时,于无声处响起了一声惊雷。
建新元年,二月二,龙抬头,大朝会。
龙椅上端坐的朱慈烺,当着群臣的面,淡淡的冒出一句话:“各位爱卿,司礼监制度为先祖制定,朕以为已经不合时宜了,该制度严重的阻碍了朝政的顺畅运转,到了该取消的时候了。”平静的大殿上,炸响了建新元年朝廷的第一道惊雷。大臣们根本就没反应过来,怎么回事?存在了二百年的制度,怎么说取消就取消了?
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,陈燮无声无息的跪下,双手举着笏板,口称:“圣君在朝,臣等之幸,大明万世一系,江山永固可期。”
群臣反应过来了,哗啦啦的跪倒一片,朱慈烺被这阵势算是镇了一下,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举动,群臣都拜服于地。做出这个决定无疑是艰难的,但是陈燮在私下里跟他谈的时候,强调的是国家政治运转的效率,强调的是个人能力不可能无限,把所有权利抓在手里,实际上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,是一种个人自私天性的产物。一个为所欲为的君王固然很爽,但是对这个国家来说,却不是什么好事。作为一个高明的君王,最重要的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去做好,而是用对人,把事情做好。陈燮的话其实是有坑的,朱慈烺没听懂,实际上影藏的东西,还是“权利”二字。“权利”需要监督和制衡,否则就会像脱缰的野马,谁都不知道会冲向什么地方,这是很可怕的事情。
取消了司礼监,就是君权的一个重大让步,但是这个让步也是有限度的,所以朱慈烺下一句话就道:“都平身吧,取消了司礼监制度,今后国家之事,大体上由内阁主导决断。然涉及军国大事,或内阁不能决断者,由朕主持召开御前会议定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