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8页(1 / 2)

汉魏文魁[校对版] 赤军 3115 字 12小时前

要说这年月还并没有公服,但是已有朝服,也就是说,官员们平常坐衙时可以随心所欲,逢朝会、大祀及各节庆日,则都必须穿着的统一服装。这套规矩是从西汉武帝时为其滥觞的,到东汉成为定制,不似后世官服那么花花绿绿、五颜六色的,而一律着赭(原本一年四季穿着四色,后来逐渐统一),文吏上衣下裳,头戴介帻和梁冠,武官衣裳略同,但戴平巾帻和皮弁。只以冠梁的数量、弁上雉羽的品质,以及印绶种类来区分秩禄。还有某些特殊装扮,比方说法官戴獬豸冠,如此而已。

倘若是勋穿着朝服出来,那就彻底假装不了外国人啦,可如今他身着常服,只是中华普通士人打扮——适才于船上观战,也未曾着甲——留赞见到就不禁含糊啊,你真的不是中国人吗?为啥穿的跟我们绝似?

是勋冷冷而笑:“是无知识者也!吾等本田齐之遗民,迁海外而国,于秦、于汉,并为藩属,岁岁有贡——本中华之人,而着中华之服,何怪也?”

这种诡言蒙不了后世之人,即便源出中华,海外住得久了,服装、习俗自然会有所改变——比方说朝鲜、琉球,都还一度照搬大明衣冠呢,可是用不了一百年,就走样得没法看了。也蒙不了这年月的有识之士——海外异国,可能我真没听说过,但为朝廷藩属,还年年进贡,哪有典籍不载的道理?

是勋纯粹欺负留赞就是一乡下土包子,出身暂且不论,在士林中毫无名望,倒打小就喜欢武事,“好读兵书及三史”,所以才敢当面直斥他“是无知识者也”。

留赞果然被他给说迷糊了,心中似信非信,只好继续问道:“若我会稽商贾于汝国作恶犯法,自可惩治,安有回报我郡之理?或可遣使行文,知会郡府,焉能妄动刀兵?”你们就应该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啊,就算有商人跟你们那儿做了再大的恶,那也不是我方政府授意的,怎能直接就派兵打过来呢?

是勋冷笑道:“汝等耳目闭塞,不知我也,我却知汝。今汉室蒙尘,中原动荡,朝廷而难命吴会,吾等何诉?以藩国而就郡府,是自取辱也。故自报之!”你要我们遣使或者行文,外交解决问题?可你们只是小小的郡府,我们是一王国,地位根本就不对等,让我国跟你郡交涉,那是自降身份啊。至于朝廷,朝廷如今管得了吴郡、会稽的事儿吗?所以干脆,我们自己带兵来报仇了。

留赞闻言,不禁怒火熊熊燃起:“何物蛮夷,而敢轻视中华!”手上一紧,长刀便欲出鞘。

第十九章、屈身蛮夷

留赞呵斥是勋道:“何物蛮夷,而敢轻视中华!”是勋只是淡淡一笑,轻轻摆手:“吾安敢轻视中华,所轻者,会稽耳。吾国有战舰千艘,雄兵十万,若只取会稽一郡,易如反掌。今我止率前军,即破二县,破而不走者,为待后师之援也,且欲会稽献上为恶之贾,乃可息兵。汝何人耶?可唤太守前来说话。”

留赞听闻,不禁吃了一惊。“战舰千艘,雄兵十万”,那当然是随口吹嘘啦,就连这么大的中国也拿不出那么多战船和水兵来呀——他瞧着对方也就十来条船,哪怕船上全都塞满了水兵,一船五百,总共五六千,顶天了吧。然而“为待后师之援也”,却未必就是假话——也就是说,这只是前军,后面还有跟进?要再来个五六千人,我会稽郡就说不定真被他们给踏平啦!

方才虽然小胜一场,但眼见得跟随这名穿着儒衫的“将军”下船的,又多四五百兵,仅靠自家麾下二百来人,那是毫无胜算啊。留赞倒也不是一个不识进退的妄人,就此渐萌退意,而听是勋道“可唤太守前来说话”,便即冷笑:“府君不可轻动(其实是不在会稽),阁下何不随吾前往山阴面晤?”你敢不敢跟我去见太守呢?

是勋当然不敢,于是微笑道:“我傲来国主后日即可抵会,是否往晤郡守,或烦郡守前来拜谒,且待国主决之。”随即一摆手,便领着人退回营垒中去了。

他是走了,留赞却多少有点儿抓瞎。他已经瞧出来了,对面的皆为虎狼之师,非普通山海间盗匪可比也,不提空口白话的后军,光前后下船的便不下千人,恐怕要倾尽郡内兵马来战,才能勉强有几分胜算。那么自己赶紧回去搬救兵吗?却也不妥。一怕自己一走,这些蛮夷贼寇再去骚扰旁的集镇、城池,二怕……我回去怎么跟淳于郡丞禀报啊?

告诉他从东海傲来国开来了十多条船、上千的兵马,后面还可能跟着傲来国主亲率的“战舰千艘,雄兵十万”?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,连自己当面见着、亲耳听闻都觉得诡异,淳于式岂能相信?倘若以为自己畏敌而逃,编点儿瞎话蒙他,那自己半生豪勇之名不全都要付诸流水吗?

想来想去,只得暂且退出一里多地,立下营寨,远远地监视着港口的动向。同时派人奔跑返回山阴,去向淳于式禀报——对方是如此这般的情况,是如此这般对我言讲,我一字不易地转述,却也不加任何判断,是战是和,要否要向吴侯讨取援军,都由郡丞自决可也。

留赞的这番举动,自然逃不过是勋的眼睛。是勋心说你不走最好,这也算是我对你一番小小的考察了,倘若听我三言两语便即撤去,要么为人怯懦,要么心思粗疏——如今退而不走,说明此人颇有可造之处。

他跟留赞说己方的增援后日便到,这是谎话。其实初掠鄮县港口的时候,他就已经下令让郭淮统率余军赶来会合啦,计点时日,明日即可抵达。于是提前派出几条小船,于途中拦住郭伯济,说你先别往港口开,而分两路自鄮县东西两侧择地登岸……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那时候的弃船登陆比后世要简单得多,一是没有重装备需要搬运,二是海船偏小,即便并非港口,也能够拢岸比较近,即以小舟载兵冲上沙滩便可。当然啦,登陆“战”则是另外一个概念了,但如今鄮县沿岸又哪有会稽的郡兵守把?遑论滩头防御阵地啦。附近海岸走向、水文状况,是勋这数日早便遣人探查清楚,郭淮乃可放心大胆地率军登陆也。

再说留赞,江南多骡而少马,他这回率领着两百来兵,就都是步行来的。要送信回山阴,其实最方便是走海路,只可惜港口为敌所占,附近再难搜到合用的船只。送信人只好先腿着经句章、余姚前往上虞(途中或可征得骡子代步),再从上虞下镜湖,乘船抵达山阴——一来一去,少说也得四天半。

所以他只能跟鄮县港口外等着,无论白昼、黑夜,都派人潜行靠近港口,探查敌军的动向。是勋这边也派兵出来,撒开了哨探网,双方偶尔冲突,横尸一两具,但基本上会稽兵是能退便退的——数量实在太少,不敢跟幽州军硬碰。

因而留赞只能探查到敌军大船未动,大队未发,增援未至,至于更细致的举动,则全都两眼一抹黑了。

他是经过战阵考验的——虽然所攻防的也不过是些黄巾余孽、山泽盗匪而已——本能地觉得形势越来越糟,可倒霉的是还不敢遽退。留赞这会儿才知道懊悔,早知道敌众如此精锐、庞大,而又来历奇诡,我就不急着请令来侦察了呀。

这日晚间,他刚派人从鄮县押运来些酒肉,乃小小饮了两杯,铠甲不卸,正斜靠在营帐中发愣。敌军数倍于己,表面上并无任何举动,可是说不准会趁着夜晚前来劫营,若毫无防备,这两百人一个都跑不了。可是白天就神经紧张,晚间又不得睡,难免神思困倦。他正琢磨着如此下去不是了局,要不然我先退回鄮县去?那里好歹有屋子可住,有城墙可依,想着想着就开始冲盹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