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完以后,递给朱铄:“可即付之卢慈范,使其誊清,密奏大人。”朱铄大喜,接过去就待告退。但是曹丕突然一摆手:“且慢……”想了一想,又吩咐道:“可使慈范先密奏是令君,若得是令君为证,则乃无可白也。”朱铄一皱眉头:“若令君不允之奏,或证其言不实,奈何?”你都快给修得面目全非了,是勋要是不同意上奏,或者挑出其中的错了,那又怎么办?
曹丕微微一笑:“校事之为,兹事体大,令君安得阻耶?”那么大的事儿,又是校事本职的侦察工作,是勋哪儿敢阻止啊?而且他也拦不住——“吾料令君亦失望矣。若证不实,听闻抄录之间,难免错讹;若不之证,乃可用也……”是勋要是指出来哪儿有问题,不是曹昂的原话,那么窃听、抄录,文辞上出点儿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,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,甚至不会怀疑卢洪故意使坏。倘若是勋不指出其中的错失,那就证明他也有废掉曹昂的意愿,咱们正好趁机笼络之、求助之。
朱铄躬身施礼:“公子所见深远,臣不及也。”赶紧跑回家去关照卢洪。于是翌日晚间,卢洪再次裹着披风,遮掩相貌,从偏门进入是府,去向是勋禀报——您跟世子的对话,我安插的眼线偷听到了,并且记录下来了,此事必须要向魏公禀报。您先瞧瞧,我们记录得对不对,有无缺漏——他故意不提“错失”二字。
是勋跟曹丕初见报告书一般,也是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,才突然撇嘴一笑:“慈范,得无另取高枝耶?”卢洪大惊,急忙分辩道:“洪得令君看顾,安有他意?”
是勋微微摇头:“好文笔,吾亦知其谁所为也。慈范可传我言:秦失其鹿而人竞逐之,正未知死于谁手。”
他确实对曹昂彻底失望了,他又不是曹操,所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,不会如曹丕所设想的那样,还肯努力去教育和开导,而且以曹昂一惯的秉性,恐怕这犟驴是扭不过头来的啦。那么曹昂若然被废,可能上台的是曹丕吗?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。一方面,是勋并不看好曹丕——虽然他承认曹氏诸子中,以子桓最肖乃父,但他并不想拱一个能干的二代目上台啊。另方面,只要把世子的宝座一空出来,那么必然如同原本的历史那样,诸子相争,曹植甚至曹彰等余人皆有机会,曹丕你就那么笃定大位最终会落到自己手中?
唉,天下未定,而内中先乱,自己又该何所依附呢?
想到这里,不禁轻轻叹一口气,把报告书原封不动地递回给卢洪:“可即密奏魏公。”
【真伪有谁知之卷十八终】
凿空何期见之卷十九
第一章、益州内患
成都城位于四川盆地中部,据说其历史可上溯到公元前五世纪中叶,古蜀国将都城自广都樊乡迁移至此。根据《太平寰宇记》所载,成都之名是取周公迁岐,“一年而所居成聚,二年成邑,三年成都”之意,成都者,终成都邑也。
公元前316年,秦灭巴、蜀,即以故蜀地为蜀郡,以成都作为郡治,其后两汉亦沿用之——虽然汉代的蜀郡,较秦之蜀郡地方更为广袤。汉武帝始设刺史部,蜀郡归属益州,至东汉时刺史常置,从监察官逐渐转化为行政官,州治定在成都东北方向、广汉郡之雒县。初平年间,雒县被火,城邑焚烧殆尽,益州牧刘焉遂将州治移至成都——从此以后,成都城遂成为益州的统治中心。
刘焉去世后,传位其子刘璋,建安十年,刘备率军攻克成都,刘璋自缚出降,于是成都城又成为了刘备集团的核心基地。不过与原本的历史不同,刘备此番入蜀,缺乏足够的大义名分。
《三国演义》中写刘备初顾茅庐,以访诸葛亮,对守门的童子说:“汉左将军、宜城亭侯、领豫州牧、皇叔刘备,特来拜见先生。”军号为重号将军、爵为列侯,又兼一州之牧,实足烜赫——“皇叔”云云乃小说家言,可以不论。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,刘备也没有得陶谦三让徐州,也没有跟随曹操入许都晋谒天子,自从公孙瓒署其为平原相以后,十多年间并无寸进,一直等到依附荆州,曹操为了分化瓦解刘表阵营,才给了他一个沅州刺史的空头衔。
沅州刺史而入益州,不但无军号,连个爵位都没有,你拿什么来号召人心,进而统治偌大的益州呢?
故此法正献计,刘璋不是降了吗?干脆您把他的名号全都抢过来,不就完了?于是刘备即与刘璋联宗,让刘璋把继承自乃父的振威将军、阳城亭侯、益州牧的头衔拱手相让,刘备则把沅州刺史送给了刘璋——反正也没蛋用,纯当交换,这笔生意做得过啊。
于是刘备即以新任振威将军、益州牧的身份开府理事,任命法正为振威将军长史、蜀郡太守,任命庞统为益州治中从事、徐庶为益州别驾从事,皆委以重任。此番出征关中,刘备携法正、徐庶同行,留庞统以理州事,并负责粮秣、物资的搜集和运补。
庞统庞士元,年仅三十岁,原本不过襄阳一处士耳,虽然深得名士司马徽等人赞誉,却不为刘表所喜,未能出仕。刘备驻新野时,庞统因徐庶所荐而得用,乃深受刘备器重,几乎超越了旧臣孙乾、简雍等,而成为刘备麾下第一谋士。在原本的历史上,庞统就是这一年在攻打雒城的时候中流矢而死的,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却避过了大难,并且活蹦乱跳的,眼瞅着无病无灾,且还有二三十年的时光可以大展才智。
不过留后事无比繁冗,加之蜀中初定,东州士尚未彻底收服,益州土著仍与刘璋时代一样离心离德,庞士元殚精竭虑,忙得连原本丰润的面颊都瘦下去整整一圈。尤其正在紧张、繁忙之际,从事杨洪又送上来一厚摞的卷宗,更是瞧得庞统虚火上升,忍不住就一拍桌案:“竖子安敢如此!”
杨洪拱手应道:“法孝直其性偏狭,今恃主公宠信,外统都畿,内为谋主,一餐之德、睚眦之怨,无不报复,已擅杀毁伤己者数十人矣。治中宜启主公,抑其威福,否则纵横而无制约,必致刑政失统,蜀地纷乱。”
庞统沉吟少顷,最终还是缓缓合上了卷宗,沉声道:“吾亦知孝直之跋扈也,唯念其有大功,主公能得全蜀,多赖其力,故不忍深责之——乃不知竟嚣张若是!然今其方从主公北征,若即惩治其属,或启主公抑之,恐摇军心,于战事不利。季休可密侦其不法事,务求确凿,待主公战胜归来,再作区处。”
杨洪躬身应诺,于是捧着卷宗出去了。可是没想到隔墙有耳,旋即便有一名书吏将庞统所言记录下来,密书传至前线军中,禀报法正。法正见之大怒,恨声道:“庞士元欲害我耶?固知荆州人最叵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