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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魏文魁[校对版] 赤军 2901 字 14小时前

所以他逮着机会,一定要反驳啊,当即笑道:“原来如此——吾但闻‘天命无常’,而不识‘天姓有常’也。天子乃当姓刘,自黄帝而颛顼、唐尧、虞舜,迄于夏、殷、周,乃皆篡僭耳。”

汉朝的天子是姓刘没错,但你要说天也姓刘……那就是说从古至今,天子就只能够刘姓的人来做啦?秦朝、新朝,咱都可以算是篡逆,问题再往前的周呢?商呢?夏呢?一直上溯到人文初祖黄帝呢?他们可都不姓刘啊,照你的意思,也全都是篡僭了?焉有是理?!

秦宓心说机智问答而已,你要这么较真儿就没劲啦——“尧为黄帝后,刘姓祖刘累为尧之裔,自一脉也。”其实他们都是本家,自然不能算篡僭,而皆可为天子也。

可是蒋干继续较真儿:“然则周亦同源也,曹、吕为周之裔,亦可为天子矣。”周朝王室姓姬,自称是黄帝的后裔,而曹、吕在春秋时代都是姬姓诸侯,后人以国名为氏,进而为姓,照你这么说,也全都是一家子——那么曹操跟我家凉公,也都有做天子的资格啦。

秦宓把脸一沉,厉声呵斥道:“吾以先生为智者也,何出此不臣之言?!自高祖开基,世祖复兴,汉有天下垂四百载,别姓安敢觊觎!”

蒋干点点头,说您说得没错,是我失言了——“是故周有天下八百岁,恨为秦篡,高皇帝乃复周之社稷,今世仍为周矣。”

这彻底是反话——按你说的,汉朝有四百年天下就了不起啦,周朝还有八百年天下呢,那么就只有姬姓才能做天子,“别姓安敢觊觎”,刘邦就应该找个姓姬的来当皇帝,自己退居臣位才是。

秦宓拍案而起,愤然道:“先生出此无父无君之言,吾不愿闻也!”蒋干连连拱手,嘴里却并不仅仅是道歉,而是说:“干无状,得罪先生,即此恭送先生。”既然谈不拢那就别谈了,但你要搞搞清楚,在这儿我是主,你是客,不是我得避你,而是你请滚蛋吧。

秦宓当然不能就此滚蛋啦,只能强按面上怒火——其实心里倒没啥怒火,反而暗赞蒋子翼真能言善辩,外加胡搅蛮缠者也——朝向吕布一拱手:“凉公得非汉臣耶?而乃容此不臣之人?”

吕布闻言一愣,心说唉,你们俩掐得正热闹呢,我又不是裁判,不过场外观众而已,你突然转而向我,是几个意思?嘴里却只好打圆场:“子翼确乎失言,然亦致歉矣,先生勿怪。”他蒋子翼不是心存叛国之念,只是说错了话,而且也已经道过歉了啊,你还想怎么的?

秦宓无奈之下,只得再次面向蒋干:“先生得无为曹氏做间乎?何乃以篡僭之语以教凉公耶?!”

蒋干双手一摊:“我主聪慧,吾唯辅之耳,拾遗补阙,安敢教之?先生远来初见,即诬我为人做间,此岂为客之道乎?”先捧一捧吕布,完了质问秦宓,你就因为几句无心之言,在我主公面前污蔑我,这是做客人的道理吗?

秦宓不禁语塞,心说我跟你讲道理,你跟我玩混的,我跟你玩混的,结果你丫更混……如此下去,终非了局啊。算了,干脆我不绕圈子了,咱们动真格的吧——“吾此来意,料蒋先生知矣,为请凉公与我主歃血为盟,共伐曹操也。先生以为若何?”

蒋干两眼一瞪,表现得非常惊愕:“诸侯私盟,可乎?魏王亦诸侯也,何罪而欲伐之?”

秦宓扬声道:“曹操名托汉相,实为汉贼,迟早篡僭,今若不伐,恐明日天下不姓刘矣。世所知闻,何言无罪?”

蒋干哂笑道:“违天失德,而天雷殛之;违法为罪,而国法绳之。先生乃以为知天首何在,即可明天心耶?自以为执法吏耶?魏王有罪无罪,先生何德,而能断之?先生乃预言者耶,而知明日天下不姓刘乎?”你丫有什么资格来定曹操的罪?还是说你是个预言家,能够断言曹操将会篡汉?还是别瞎扯了吧!

第四章、西走而王

蒋干故意跟秦宓胡搅蛮缠的思路,其实是是勋所教。

当日是勋等人对蒋子翼面授机宜,是勋就说啦,刘备定然会遣人去游说吕布,以敌魏王,先生打算怎么应对呢?

蒋干笑道:“不过晓之以理,动之以利而已。”具体应该怎么与对方唇枪舌剑地答辩,现在我没法回答你,但只要立定了脚跟,随机应对,我自恃言辞之利,不后于人也。

但是勋却微微摇头:“先生误矣。”他说倘若真要辩论个子丑寅卯的结果出来,你自可随机应变,大逞口舌,但问题在于,辩论的目的并不在驳倒对方,而在说服旁听的吕布。吕布才多大学问啊,你们引经据典,骈四骊六的,他未必能够听得懂,反倒可能心生反感。

——文化人天然瞧不起蛮子,而蛮子呢,也向来敌视整天把逼格摆在脸上的文化人……

所以说,正不必直面锋锐,驰骋辩场,你只要跟对方胡搅蛮缠,把对方的思路引歪就成。

是勋虽闻秦宓之名,却从来也没有见过此人,不知道史书上所记载的能言善辩是真是假,更不清楚此人是否已然归入了刘备麾下。他光知道刘家向来派出去搞外交的,一个是孙乾孙公祐,一个是简雍简宪和,是勋跟这俩货倒是全都打过交道。

他知道这俩的学问都不怎么够瞧——别看孙乾理论上也曾拜在郑玄门下,但那基本就是一旁听生,真没学到老师的几成本领,简宪和就更不用提啦。倘若这二位跑来游说吕布,说话直来直去,结果你蒋子翼却文诌诌地加以驳斥,使得吕布有听没有懂,进而心中不爽,难免误事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