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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魏文魁[校对版] 赤军 3171 字 8小时前

曹髦慌了,急忙辩解:“夺是公之衔,实先帝遗命也,非朕所敢专耳。是公实有功无过,朕深知也,故趁势以召还之,欲使是公辅弼于朕,以安朝廷……”

“陛下差矣,”是勋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了曹髦的门面话,“雷霆雨露,皆出君恩,无论旨出先帝,抑或陛下,臣又焉敢有所怨望?唯先帝初崩,陛下新履至尊之位,即无功者亦当奖掖,以安人心,况重臣立功于外者耶?此事先帝可为,陛下不可为;久居其位者可为,初继大宝者不可为!陛下强为之,乃至人心波荡,关东诸王之反,或即肇因于此。臣自知罪无可逭,死之将至,乃敢伏质而谏,以申区区诚意也。”

我反正是死定了,啥都不怕了,我就当着面指出来:你丫这么做不对!你有本事就杀我吧。

曹髦尚为少年,登基不过数月,威信未立,而又有诸王反之于外,他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屁股下面的宝座有点儿风雨飘摇,还希望哪怕仅仅借着是勋的威望来稳定朝局哪,所以是勋一番怨言出口,曹髦不但没有光火,反倒吓得六神无主。尤其是勋口尖舌利,特意摆出一副关龙逄、比干冒死谏君的架势来,曹髦并非天生暴君,他只得步步退让。

“朕年尚幼,初继大位,加之先帝驾崩,哀恸之际,举止失措,致伤是公,错在朕也。非但群臣劝谏,即太皇太后亦责备朕矣,朕今知过,还请是公宽宥……”

所谓“太皇太后”就是指的卞氏。曹髦的亲娘乃是曹昂正室何夫人,但因为曹昂并未正位为君,所以她不能算皇太后,并且曹操自立曹髦,即下旨曹昂夫妇尤其是何氏,不得传召不可返都,就算返都也不得宿于宫内——是恐蹈汉哀帝祖母傅氏、母亲丁氏乱政之覆辙也。加上曹髦尚未娶妻,因此目前主掌后宫的仍然是太皇太后卞氏。

卞氏本出倡家,曹操纳之于谯,后来丁夫人辞世(在原本历史上是离婚),才扶正卞氏,以为正室。这位卞夫人在历史上评价很高,说她谦逊、俭朴,虽然丈夫为王,儿子为帝,但基本上没有干涉过朝政——也就阻止曹丕杀他兄弟曹植以及曹洪二事耳——算是封建时代贵族妇女的榜样之一。

当然啦,其间或有溢美,《魏略》就曾记载:“初,卞后弟秉,当建安时得为别部司马,后常对太祖怨言,太祖答言:‘但得与我作妇弟,不为多邪?’后又欲太祖给其钱帛,太祖又曰:‘但汝盗与,不为足邪?’”可见卞氏曾经多次为她的兄弟向曹操求官求钱——不过要这样才算是个正常的、活生生的女人,而不是硬竖起来的榜样嘛。

在这条时间线上,卞氏确实一贯安守本分,不涉政务,但她如今贵为太皇太后,皇帝是自家孙子,加上年纪又小,忍不住还是要插一两回手。是勋被贬之事,照老规矩,山阳公主(如今该是长公主啦)曹节受了老公的教唆,跑来找老娘哭诉,卞氏当即就怒了,召曹髦来,问他:“汝初登基,不思酬赏群臣,以安社稷,反无过而罪太尉,何也?”

曹髦赶紧辩解:“孙安敢为此,此先帝遗诏也。”卞后一瞪眼睛:“吾却未闻!”

曹髦心说你也没有一直呆在先帝身旁啊,总有暂时离开的时候,先帝说的每句话难道你都听见了?可是面对的终究是自己奶奶,不敢回嘴,只是道歉:“群臣多谏,孙亦知过矣……”好不容易才把卞氏给糊弄过去。

等到见了勋,可怜见的小皇帝要被迫继续认错,还表态将立刻使中书拟诏,以复是勋太尉之位。然而是勋摇摇头:“陛下既云先帝遗诏,安可违耶?”不过一个勋职而已,要不要的,老子还真不在乎。曹髦被迫重新许诺:“今王景兴请辞,群臣皆请是公代之,朕即下诏,是公勿辞。”

第八章、谋策定乱

是勋喷完曹髦,但觉心胸为之一畅,气也消了大半,就此得意洋洋返回家中。曹淼领着儿女们前来迎接,一别半岁,夫妇再见,难免热泪盈眶。是郯快要四岁了(虚岁),满地乱跑,一刻都不得安静,然而是勋还是要指着这熊孩子对是复说:“汝弟较汝少时,恭谨多矣。”

那怎么着也是曹淼这活分大小姐教出来的呀,怎么着也是长在洛阳城内的呀,比打小跟着他娘管巳,长在城郊别业,跟放羊一般半野生的是复,自不可同日而语。

是复微微而笑,没去接老爹这碴儿,只是恭身禀报说:“尚有一喜,当告大人——公主已有身矣。”

山阳公主是前几天才刚检查出来的,已有三月身孕,是家为这事儿都快乐翻天了,专等老爷回来好大会宾朋,摆宴庆贺。是勋闻报,朝公主微微一笑:“实大功也——可曾禀报太皇太后否?”山阳公主双颊微红,垂着头说:“尚未。当先报阿公知道。”

是勋说好了,我既然已经知道了,那你们赶紧派人去把这事儿禀报卞太后,让她也开心开心。至于设宴庆祝嘛——“先帝薨逝未久,不可办宴,但通告亲朋,谨受其贺可也。”

他表面上挺开心,其实心里想:老子还没到五十呢,竟然要当祖父了……这心理一时间可真转变不过来呀!

随即关起门来,是家人先欢聚一场,饮酒庆祝——也把桓范等心腹门客都召来与宴。席间曹淼提醒是勋:“阿云将笄矣,当预择良人婚嫁。”是云飞红着脸,当场就逃走了。是勋掐指头一算,啊呀,昔日围绕膝前之幼女,如今虚岁也已经十五啦——你说孩子们咋都长得那么快呢?时间都到哪儿去了?!

是雪自嫁夏侯威以后,除非逢年过节,也不会再返家看顾爹娘,曹淼往往想起来就会叹气,是勋也不禁黯然。此时男女之防、儒教束缚远不如明清时代,但理论上闺女嫁出去,那就算别家人啦,没有见天儿往娘家跑的道理,即便此次夏侯威跟随是勋远征,是雪独守空闺,夏侯家也不肯放她回娘家来长住。

眼瞧着是云也要就此远离爹娘,是勋不禁暗中叹息。

要说此次远征西蜀,麾下名将众多,所以是勋带着俩弟子——夏侯威、田彭祖——基本上没得着什么立功的机会。为此他才将二人留在了蜀地,把夏侯威托付给曹真、田彭祖托付给司马懿,继续历练,光把弱冠的子义给带了回来。是勋这会儿就忍不住琢磨啊,若等夏侯威回返洛阳,自己就煽动他“分爨”,离开那个大家族,跟自己闺女小两口单过,或许是雪省亲的机会能够略多一些吧。

他跟这儿低着头想事儿,曹淼忍不住追问了一句:“丈夫何所思耶?云儿可有所托?”你是在考虑该把闺女嫁给谁吗?是勋这才反应过来,当下淡淡一笑:“尚幼矣,且再商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