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母被这个一头绷带的男人吓了一跳:“对,我是。”
她看了看周围的民警又看了看这个唯一的伤员,立马就明白了,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,和孙覆洲握了握手:“真是太对不起了,孩子还小,不懂事,您损失的费用我会负责的,您千万别和他计较。”
不等孙覆洲有什么反应,她又一把扯过张子华,摆上严母的架子:“快,跟人道歉,你还真想坐牢是吧!”
张子华被拉扯得一个趔趄,他不耐烦地打掉女人的手:“别碰我!他是警察,他想让我坐牢,你求他也没用!”
张母眼睛又瞪大了一圈,又是一巴掌拍到自己儿子的脑袋上:“跪下,给叔叔道歉!”
张子华抓着自己的衣服往旁边一躲:“不跪!”
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,俨然在这个小派出所里尽情上演了一部有关当代家庭教育的纪录片,并且是十分成功的反面教材。
孙覆洲夹在两人中间十分难受,哭笑不得地开始当和稀泥的:“停停停,我没说让你坐牢,你就告诉我,谁让你去堵我们的,交代了,我就不追责。”
张子华也不是真想坐牢,但也不想事后被人说不仗义,便纠结地咬着嘴唇,眼神东飘一下西晃一下,就是不敢跟人对视。
孙覆洲还没着急,张子华他妈就着急了,蒲扇一样的巴掌啪啪地落在他背上:“你快说啊,就你那群狐朋狗友,你还袒护他们,你都要坐牢了,他们人呢?”
“你懂什么啊!”张子华突然大喊,“他们是我朋友,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!”
“好了好了,你们冷静冷静。”孙覆洲被这一声大吼大叫震的耳膜都在嗡嗡,胳膊拦在两人中间,“小孩,咱们出去单独聊聊。”
这个小房间难得有了片刻安静,邱云再一次发挥社交才能,劝走了张母。
孙覆洲带着张子华走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里,抬头是月朗星稀,天气冷得干爽,一点风都没有。
孙覆洲找了个阶梯坐了下来,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:“我换个方式问你,你再决定招不招出你的兄弟,怎么样?”
张子华低头看了一眼,孙覆洲坐在阶梯正中间,他不管坐哪都挨着他。
于是他往上走了一阶,脚就踩在孙覆洲刚刚让他坐的位置上。
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,孙覆洲的胳膊肘撑在膝盖上,鞋底在地上摩擦发出次次啦啦的声音。
“前几天网上有个很火的凶杀案,你应该听说过吧?”孙覆洲说,“然后前天下午凶手自杀了。”
张子华转了转眼珠子,他知道这个案子,当时他跟朋友提过一句,然后就没有了然后,小孩子的新鲜感本就没什么保质期。
孙覆洲收回长腿:“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,那个凶手刚满十八岁,比你也就大两岁而已。”
张子华高傲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个音,好像在说,哪有怎样?
孙覆洲没压他那高傲的心气,而是自说自话:“男孩子年轻的时候谁不想当古惑仔威风威风,说实话我考公安都是我爹逼我去的,他说不然就自己捡破烂挣大学学费,你猜我说什么——我当时就直接说我不考大学了,反正现在大学生多如白菜。”
张子华下意识侧了侧头。
孙覆洲忽然转过身:“可我还是屈服了,我跟那群朋友在一块,每次打架都是我来摆平,后来有一次,太严重了,我没法帮他们出头,他们就不跟我玩了。”
张子华没忍住笑了一声,然后又连忙板起了脸:“那是你倒霉。”
孙覆洲就这么拧着上半身和他说话:“我觉得我挺幸运的,至少我及时摆脱他们了,他们的生活和我的生活本来就不一样——不是歧视的意思,而是真正的有着差距。”
张子华急着反驳:“我跟我朋友没什么不一样,我们玩的很好!”
孙覆洲不慌不忙地摇头:“我没说你的那些小弟,我说的是那些,你觉得很威风的大哥们。”
背后的派出所里一片安静,偶尔有一两句人声也不大清晰,橙光色的灯光柔软地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,比婉转的月光还要亲昵。
张子华的用舌头舔了舔两颊的软.肉,唾液一下子就泌了出来,鼻孔里呼出的热气在空中成了一团飘渺的白烟:“……什么大哥小弟,你古惑仔看多了。”